老舍先生是北京旗人,满族,生于光绪二十四年腊月二十三(公元1899年2月3日)酉时。老舍的父亲舒永寿,住在北京西直门附近的小羊圈胡同,每天天不亮的时候要到皇城里去当差,负责巡逻和守卫皇城。他有一个“腰牌”,相当于今天进城的通行证。用一块小木头牌挂在腰上,上面写着“面黄无须”四个字,这是他的面貌特征,那时候没有照片。
八国联军进攻北京的时候,是1900年八九月份,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逃到了西安,但是守城的士兵们并不知道,他们还在做殊死的抵抗,坚守在北京城墙的各个城门上。
1927年摄于英国伦敦中国使馆,后排右一为老舍,这应是迄今为止最早的一张老舍佩戴眼镜的照片。
舒永寿就镇守在北京的前门上。前门是北京城的南大门,叫正阳门,在城的中轴线上,背后就是天安门和皇宫。正阳门有瓮城,正前方是箭楼,是突向正前方的最前线。舒永寿的防守阵地就在这里,并在此处阵亡。
老舍的母亲得到的抚恤金实际上是一个护军减半的钱粮,而且此时国运不济,已不能按时发放,拿到手的也是成色不足的银子,抚恤金大打折扣。母亲的负担很重,除了刚一岁的小儿子之外,她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女儿和另一个年满八岁的儿子,还有一位大姑子跟他们同住。母亲只能靠替别人洗衣服、补衣服、做活计来维持生计。在老舍的记忆里,母亲的双手永远是红肿的,表皮极粗糙。
1931年2月20日摄于济南,赠胡絜青,是老舍与胡絜青确定恋爱关系后所赠第一张照片。写有“絜青爱存”字样,是舒胡二人爱情的有力见证。落款标注的日期带有明显的西方文化特征。
老舍的母亲奶水不足,他是靠吃“糕干”长大的,他常常开玩笑说,以致后来他长大了始终是“一脑袋的糨子”。老舍到三岁都不会说话,大人们很为这个瘦弱的孩子担心。他甚至到三岁也不会走路,一个人坐在炕上,一声不响,很乖。
这样,熬到老舍七岁,按常规,他应该上学了。恰在此时,小胡同里有了大动静,前呼后拥地来了一位贵人,来找母亲,说是有事相商。来的这位叫刘寿绵,是个黄带子,就是满族的贵族,祖上地位显赫,三代单传,到他这一代,家产中光房产一项,可以相当于西直门大街的半条街。这位公子哥比老舍母亲年轻一些,管她叫“大姐”。老舍的曾祖母曾经服侍过刘家祖上的女主人,还陪同刘家到过云南,所以后代一直保持着一些联系,虽并不密切,但毕竟没有完全忘记。刘寿绵过着绫罗绸缎珍馐美味的生活,但他人并不坏,心眼好,很爱做善事,在街面上有“刘善人”的美称。他有一位女娃娃,和老舍同岁。女娃娃该上学了,他便忽然想起舒家也有一个小男孩该上学了,便前来相助,进门就高声大叫:“大姐,我来带您的小孩上学去!”他告诉母亲,一切都不用她操心,他会送来课本,会送来做服装的布料,会带着孩子去学校。原来他办了一间私塾,请了老师,有专门的地方,给自己的孩子和朋友的孩子上课。
就这样,老舍意外地进了学校,走上了一条成为知识分子的路。
1934年,老舍夫妇与长女舒济,摄于济南。
离开私塾之后,老舍又连续上过两个正规小学,最后毕业于位于西直门南草厂的京师第十三小学的高等小学校。考上了位于祖家街的北京第三中学。在北京三中上了一学期初一的课程,突然看见报上有北京师范学校招生的广告。
师范学校是辛亥革命前后出现在中国大地上的一件新鲜事,其目的是培养新型的小学师资,课程设置完全是效仿日本的师范中等学校,也就是说,除了国文还有古典的汉语之外,其他一切课程都是参考西洋和东洋的教材,一句话,师范就是洋学堂。
1952年秋,老舍家丹柿小院菊花盛开,这是他和夫人一起精心培育的菊花,每年秋季菊花开放时,老舍常会邀请一众朋友来家中做客赏花。
最打动老舍的是,师范学校的一切都是免费的,全部公费,由国家包起来,管吃管住管穿管学费管分配,正像老百姓所说:“师范师范白吃饭。”
招生50名。消息传出,一下子报名了1000余人,凭考试成绩择优录取。老舍没跟母亲商量就报了名,考了试。到发榜的时候,他榜上有名,这个时候,他才对母亲说他考上了北京师范。他和母亲都很高兴,他高兴的是,他可以继续上学了,可以继续念书,可以不离开学校了;母亲高兴的是,终于可以不再为儿子的学费而发愁了。
这时是1913年的年初,他搬到学校去住宿,这一年,他刚满14岁。
入到班里,他才发现,班上的同学大多是河北各地的孩子,口音都很重,真正的北京孩子倒很少,原因是乡间的孩子功课扎实,成绩较好,人又都本分老实。
1958年7月,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藏照片。北京人艺后台,老舍与梅兰芳、苏联戏剧家彼得罗夫就自己的新戏《茶馆》交谈。《茶馆》的问世,从一开始就具有民族性和国际化视野,也因而能够成为中国现代话剧的经典之作。
老舍在校时,北京师范学校的校长先后有两位,方还先生和陆鋆(yún)先生,都是大教育家。他们爱学生如亲子,老舍受他们的影响很大。
五年之后,老舍以第五名的成绩毕业于北京师范学校,直接分配到京师第十七高等及国民小学去当校长,那一年他19岁。他对母亲说:“您现在可以歇一歇了。”母亲的回答是一串一串的眼泪。
从1924年到1949年底,老舍一直不在北京,一别就是25年。在这25年里,老舍在英国住了五年,在新加坡住了半年,在济南住了四年,在青岛住了三年,在武汉住了一年,在重庆和北碚住了七年半,在美国住了三年半。在这25年里老舍成了一个有成就的作家,成了一个受欢迎的教授。
摄于1964年,在家中侍弄花草的老舍。
老舍到英国之后,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当讲师,教英国人说“官话”和念“四书”,任期五年。住了不到半年,他拿起笔,开始写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《老张的哲学》。手稿寄给上海《小说月报》,由1926年第七号开始刊登,一气连载半年。第1期上署名“舒庆春”,由第2期起改署“老舍”。从此,老舍的名字便和流畅的白话文,生动的人物形象,深刻的讽刺,使文坛耳目一新。一年之后,《老张的哲学》合印成单行本,销路很好。
继《老张的哲学》之后,他又创作了长篇小说《赵子曰》和《二马》。尽管老舍不怎么喜欢英国人和英国社会,但是他得感谢那幽静的图书馆。隔了好多年,老舍还在感慨:“哼,希望多咱有机会再到伦敦去,再在图书馆里写上两本小说!”
1930年夏,老舍应聘到山东济南齐鲁大学任文学院教授兼国学研究所文学主任。
山东时期是老舍的大丰收期,在老舍的创作生活中占据极重要的位置。在这个时期中老舍平均每年创作一部长篇小说,平均每月创作一篇短篇小说。
在济南,老舍一家人住在南新街58号,这是他利用暑期写作《猫城记》《牛天赐传》《离婚》的地方。在青岛,老舍一家人先在原莱芜二路现登州路住过一个短时期,后来在金口三路2号住了一年多,又在黄县路12号住了一年多。在黄县路居住期间老舍辞去了山东大学的教学职务,正式成为职业作家,并完成了他的名篇《骆驼祥子》。
(摘自《爸爸老舍》,北京出版社2023年出版)